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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 . 第五十二場雨 願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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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星坐在原地, 怔了一秒。

她險些以為自己耳鳴,又忽然覺得口腔幹燥無比,像極了一棵室外的樹。

窗外的天不該是暗的,應該有風, 四周應該布滿了九個太陽, 它們要燒她、要烤她, 要讓她灼熱到蒸發幹了所有葉子的水份。

水星感覺嗓子都有些啞, 嗯了一聲,又忍不住重覆:“星星?”

樓梯口的感應燈又亮起, 盛沂就在她的另一邊,兩個人的校服邊緣都碰在一起,他伸手, 從口袋裏拿出禮物。

盛沂的雙指並攏,勾出一顆星星形狀的金屬鑰匙扣,懸在半空中,金屬邊緣由燈光的照射泛起閃光。他反手,交遞到她手裏,聲音又響起來,像是接連上前一句沒有講完的話:“生日禮物。”

水星回過神, 原來是生日禮物。

那顆星星形狀的鑰匙扣很特別,整體的顏色是古銅的,上邊作舊印刻了一行數字4.435, 右下角有她的名字縮寫一個英文字母S。

金屬扣有些涼, 水星擡起眼, 看向一邊的盛沂。

她強忍住想要再抓一下他手指的沖動,險些想試一試掛件上的溫度有沒有跟盛沂手掌相似,垂眸, 把手又收了回來。

感應燈滅了亮,亮了又滅,盛沂在不知不覺中岔開話題,又問:“有沒有許願?”

水星拽緊了下鑰匙扣,點頭:“嗯。”

盛沂又問:“許了什麽願?”

生日願望總是很私人,水星楞了下,下意識回答:“不能說吧,說出來就不靈了。”

“萬一呢?”

“……萬一。”水星餘光又看向他,說不上怎麽回事兒,盛沂的話總是像一種莫名的魔咒,一旦施咒,下咒者永遠做不到拒絕,“就也沒什麽,好吧,我的願望還挺普通的,說了應該也沒什麽。”

盛沂嗯了一聲。

“前兩個願望都跟家裏人有關。”水星說,“頭一個是想姥姥跟姥爺身體健康,無病無災。”

“第二個是想爸爸跟媽媽還清欠款,早日團聚。”

“第三個。”水星頓了下,視線落在兩個人傾在臺階上貼起的陰影,才說:“我想早日找到一個目標。”

“什麽?”盛沂問。

“補課沒多久,閻老師就讓我們在班會上寫下自己心儀的學校跟目標。”水星轉過頭,重新看向盛沂,“班上的每個人好像都知道自己未來的路在哪裏,去哪個學校,學什麽,將來想成為什麽樣的人。”

也許是她從小都太聽話,等到人生真要面臨抉擇的時候,水星居然一點兒想法都沒有,她寫不出,做不到,幾乎是連方向都喪失。

可她又不甘願了。

她不再甘願聽從別人的安排,不想聽到別人說什麽好,說什麽適合她,她就去選擇什麽,那些都太被動。她想主動,想爭取,她想要一個人能看得到她。

“感覺大家都很厲害,但放在我身上,其實我也並不知道自己真的想要什麽。”水星低眼,笑了下,“就好像很久之前,在我小時候電視機裏經常會重播一個廣告,吃一顆果凍夢想就能成真,他們有人說想當科學家,有人說想當太空人 ,當時我就在想如果是我的話,我會做什麽呢?”

盛沂偏過頭,問她:“你會做什麽?”

水星用手當作劍比了一下:“我會想做一個女俠吧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女俠威風凜凜,可以行俠仗義。”

說來好笑,小時候的水星在南方,她的朋友不算太多,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書店泡著,就跟她剛來西城的時候一模一樣,整日窩在書海裏,不過是小說的書海,她隨便翻看幾頁故事,總是能被作者創造出的女俠角色吸引。

她們都英姿颯爽,有自己心中想要堅持,想要保護的東西。

水星一直想當這樣的人,但是她又清楚的知道那些只是小說,她們只是有人編造出來的。

可當她再長大一點兒,她開始面臨著要選擇未來方向的事情,她身邊開始出現很多種的聲音。戚遠承說女孩子適合學文,以後工作輕松。閻格說她應該選擇外語類的專業,未來前途無量。

水星不知道,也不明白,他們說這些都是最好的選擇,但這個最好到底該如何定義。

她忽然發現編造故事的人真的好厲害,起碼在現實世界完成不了的事情,他們總有辦法再次找到地方實現。

盛沂偏過頭,沒忍住也跟著笑了下。

“你呢?”水星很輕地眨了下眼,問他,“為什麽喜歡天文學?”

水星還記得盛沂說過他喜歡這個,她當時查了很久的資料,但對天文還是一知半解,大約是現在的氣氛太好,平常不敢問出的話此時也說得多了一點兒。

但其實水星並不打算盛沂會回答她這麽白癡的問題。

也許喜歡就是喜歡,沒有什麽理由。

她低眸,又看向手裏捏著的星星,耳邊再次響起盛沂的聲音,他的手掌撐在一邊冰涼的大理石臺階上,擡起頭,盯著樓梯口的那盞小燈:“大概是因為想擁有什麽。”

“嗯?”

盛沂從來沒有跟人說過這一點,當然,也從來沒有人問過。

在很小的時候,盛在清告訴他,如果天文學觀測者發現到一顆小行星後可以報告給國際小行星中心,這顆小行星因此會獲得一個臨時的編號,如果可以完成了更多次的沖日觀測,這個新天體將會擁有一個永久的編號,小行星的發現者也因此可以獲得命名權。

從小到大,盛沂遇見過太多人,有過太多的榮譽,看起來很好,實際不然,舊的人很快會被新的人填補,一個獎項又會有下一個獎項代替,他忽然明白沒有人會真正長久地去擁有什麽。但星星不一樣,如果他發現了一顆星星,可以他的方式命名,即使隕落,變成流星,爆炸消失,它還是屬於自己。

盛沂會完完全全地擁有這顆星星。

水星側過身:“那你有想去的學校嗎?”

盛沂點頭。

“在哪裏?”

盛沂同樣偏了偏身,校服邊緣的褶皺疊合,兩個人的視線對上,他說:“南京。”

“…….你會去嗎?”水星問他。

盛沂垂下眸,腦袋裏突然想起徐麗的話,猶豫一下,沒有點頭:“不知道。”

樓道裏很安靜,清北班的同學還沒有結束自習,巡視的老師也早已回了家,水星看到盛沂又重新擡起眼,看向她。

“你呢?”他忽然問水星,“會想去南京嗎?”

從學校出來,水星懵懵懂懂地回到家,腦袋白了一路,直到推開門看到一桌子的飯菜跟蛋糕才恢覆了一點兒神智。

晚飯結束前,蔣林英又給她煮了一大碗的長壽面,寓意她身體健康,長命百歲,水星囫圇吞棗似的咽完,原本放在旁邊桌子上的蛋糕又擺回了桌子上。

蛋糕不大,六寸,是蔣林英跟戚遠承從匯展街口的西點店裏買的。

戚遠承給水星關了燈,蠟燭又亮起,水星不知道怎麽就忘了閉眼,盯著火燭的中心,腦袋裏又想起了在樓梯口跟盛沂的對話。

蔣林英在一邊催促水星快點兒許願,水星嗯了一聲,雙手合十,放在胸前,又重新閉上眼。

生日願望只能許三個,水星前兩個都沒有變,唯獨最後一個,她想早日有一個目標到擁有一個目標,願望實現的太快,以至於她忍不住貪心,跟上天偷換了請求。

盛沂想去南京。

她想跟盛沂一起考去南京。

七月底,西城附中的補課進入了尾聲,一班班上的同學大多也混熟了許多,原本的班長孟子豪去了樓上的清北班,班委又進行了新一波的選舉,李澤旭從衛生委員一舉接替了原先孟子豪的位置,成為了一班新任的班長。

馬上要放假,班上的同學也松懈下來,水星跟李澤旭兩個人出去打水回來,就聽見班裏討論的聲音驟然停了下來。

水星回到座位上,本能地覺得不對勁,問了下旁邊的男生:“教室怎麽這麽安靜?”

“有嗎?”邊上的男生裝傻充楞,“沒有什麽變化吧。”

“我跟李澤旭進來之前明明聽到你們在討論什麽。”

周圍的同學身子是扭過去,但兩只耳朵都豎起來在聽水星他們的對話,有個同學實在沒忍住,扭過身子,戳了下水星的桌子:“就也不是什麽大事兒,我們就研究了一下你跟班長。”

水星傻了下:“我跟李澤旭?”

“對。”周圍的人紛紛點頭,詢問,“你跟班長,你們兩個到底怎麽回事兒?”

“什麽怎麽回事兒?”水星不明所以。

“你們兩個人有沒有…….”女生之間臉皮薄,沒辦法直接說破,兩只手的食指對在一起,臉就要紅了,“是個明眼人都看出來了。”

“還有!還有班長下課總到這邊,又是打水又是找你聊天的,之前過生日也是,誰會好端端地給一個普通朋友買蛋糕跟求請,都讓閻老師空了一節晚自習出來呢。”

“再加上班長喊每個人都是連名帶姓的,只有喊你的時候是三星,這個三代表什麽?”

班上新來的同學早就註意到李澤旭對水星的稱呼,跟他們每個人都不一樣。

“是水的意思,三星其實就是水星。”

“那換而言之,澤的一半不也是三嗎?”邊上的男生不信水星胡扯的話,他反應快,搶先一步作答,“水星,你說我說的對不對?”

水星下意識朝李澤旭那邊瞥一眼,反駁她跟李澤旭只是普通的朋友,耐不住起哄的聲音越來越大,相繼出現了幾種酸酸的語氣詞,還有人說:“咦,拿了喜歡的人名字的一半拼到自己旁邊,你們還怪浪漫的。”

水星的表情徹底僵了。

好事不出門,壞事傳千裏,無論水星接下來怎麽辯駁她跟李澤旭的關系,每個聽到的同學都是一副“懂得都懂”的表情,根本不聽水星解釋,甚至連外班的同學經過看向水星的眼神也有了變化。

席悅遠在三班,小道消息一個沒落下,當天下課就跑過來,拽著水星到操場繞圈:“星星,這件事你就別瞞我了吧,你跟李澤旭到底什麽時候在一塊的?”

水星真的有點兒崩潰:“真沒有。”

“怎麽可能?我之前其實就看出來點兒端倪,但向司原不讓我講。”

席悅前幾次就瞄到過李澤旭的眼神,他總是似有似無地往水星身上瞥,平常都不註重形象的,在水星面前又只許別人說好的一方面,有時候席悅撞到李澤旭,兩個人說話,席悅三句話都離不了向司原,李澤旭三句話離不了水星,各說各的。

正常情況下,從一個人嘴巴裏提到另一個人的名字越多,代表這個人就越在意對方。

席悅也不是傻的,很快就從這些推斷裏找到了證據:“還有上次你生日的時候,我不是說要一塊兒出去吃嗎?結果你說你要回家,其實李澤旭之前都訂好蛋糕了,只不過送達時間會晚很多。當時李澤旭絲毫沒猶豫,直接翹了周考,一個人翻墻去校外取,是我在樓底下等他,跟他一塊兒拿上來的。”

水星忽然想起那天她看到了席悅,李澤旭就是不肯承認。

“你自己想想,他要是對你沒意思,他白白做這麽多幹什麽?還真當你是普通好朋友。”席悅說,“他又不是中央空調,對誰都暖。”

水星皺了下眉。

兩個人從樓下上來,席悅跟水星回班的方向相反,席悅上一秒還在跟水星繼續嘮叨李澤旭,下一秒兩個人就在樓梯口撞到了人。

席悅在一邊暧昧不明地笑了笑,水星只感覺眼皮一跳,低頭,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,她只想躲開了李澤旭的視線。

水星跟李澤旭之間的流言很快就傳到了辦公室老師的耳朵裏,在此之前,水星已經不再跟李澤旭講話,有他的場所也盡量去避免經過,但還是沒避免掉閻格的一對一談話。

放假前的一天,閻格把水星叫到了辦公室:“這幾天發生什麽事兒就不用我再重覆了吧?我沒說你們這個年紀不該產生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,畢竟誰也沒辦法控制是吧,有欣賞的情感很正常。但我之前也跟你講過,什麽年紀就該做什麽樣的事兒,你現在是高三,最關鍵的一年,對未來影響有多大,這些自己心裏是不是該有點兒數?有點兒譜?”

自打沒進清北班,閻格對水星的要求比之前還嚴,生怕她再落下一步。

水星抿了抿唇,嗯了一聲。

“老師今天跟你說這些話,你也別嫌聽著不舒服,不愛聽。”閻格又繼續道,“你現在才多小,知道什麽是喜歡什麽是不喜歡?我沒說李澤旭不好的意思,但以後你還有機會見到更好的男生呢,難道現在就為了一個人確定了以後嗎?作為你的班主任,我真心覺得你該再熬一年,出去見見大一點兒的環境,然後再確定自己的心意,看看能不能遇到更好的男生。”

水星點點頭:“閻老師。”

閻格說話到一半,忽然被水星打斷,疑惑地看她一眼,以為水星有什麽不滿的地方,語氣有些不好:“又想說什麽?”

“我想麻煩您一件事情。”水星垂了垂眼,揪了下衣角,才說,“下學期開始您能不能把我跟李澤旭兩個人調遠一點兒?”

盡管這樣說,水星覺得有些對不起李澤旭,但在她發現李澤旭對她有些許的感情時,她就知道自己沒辦法回應,結果同樣會是對不起他,與其以另外一種讓李澤旭受傷的方式,水星寧願這件事情由閻格及時止損,不要再進行。

閻格本來以為還要進行進一輪的辯論,原本打了一肚子的草稿全都沒用,要說的話咽進了肚子裏,哦了一聲:“那……那還挺好。”

“閻老師,那您還有什麽其他的事兒嗎?”

“啊?”閻格一臉“你把結論都說完了還用我再說什麽”的表情,沖水星揮了揮手,說,“沒了,要想回你就先回去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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